《七三七日同居手札》頁首;頁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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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呦!文博都長這麼大了。眼前這位濃妝艷抹的老女人,對自己用著如偶像劇女主角的誇張表情在文博和他父母面前說到,文博禮貌性的笑笑,其實自己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哪裡的親戚。家庭聚會這種場合最麻煩,而自己在高中住校以後除了寒暑假與過節,基本上就鮮少返家,就連退伍以後也只回家去一趟收拾行李就走了,現在除了這種家庭聚會和節日,文博基本上不太露臉。
有沒有交女朋友、現在哪裡工作、賺多少錢?親戚之間的對話基本都是如此,而自己高壯的體格和學歷與在機關部門工作的事情,是父母炫耀的好招牌。這些文博都知道,從小就是補習班兒童學習多種才藝的他,因為父母的「願望」而拿下許多好成績,學校跳級生、縣長盃珠心算冠軍、國際數學競賽、托福多益滿分,學校全額補助國外姐妹校交換生等等。 如此多豐功偉業,文博的父母總是要跟自己周遭的親戚炫耀自己這個獨生子出色的成就,看似輕鬆就獲得這些的文博其實知道,這些豐功偉業並不是因為他是個天才,原則上是他整個童年到成年研究所完完整整二十多年的補習和有條有理的時間規劃所得來的結果。 當他接到兵單走向軍營時,與周遭人唉聲嘆氣的狀況不同,文博摸著自己那小平頭,聞著那軍中營區到處的霉味和男人之間的酸臭味,周遭許多一起當兵的弟兄大家有意無意的聊著自己的事情,而當其中一個人問起他學歷時,文博說他是名校碩士,立刻引起同床大夥的譁然。 「真的假的!幹!碩士超強欸、欸碩士都在讀什麼啊?我聽人說要寫幾百頁論文,上課都全英文,還要看教授臉色,是不是真的?」 「但是我聽說現在經濟不好,碩士讀出去只有比一班人多兩、三千塊。」 「你掂掂啦!人家讀台灣最高學府耶,你一輩子考不上啦。又不是野雞學店一錠都幾十萬開始跳的啦!欸,你那麼聰明要罩我們,我聽新訓班長說,長官最喜歡選高材生當文書,文博!你到時有好康的不要忘記我。」 「幹你娘!在那邊卡位!」 看著旁邊高職和大學畢業的同梯們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打鬧,這讓文博有點不適應,但不知為何自己卻一點也不排斥這種突兀感。一個人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說著要集合了!準備上餐廳記得要帶鐵盤。欸、欸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筷子幹它不見了,希望這裡的菜比新訓好吃…… 一群然三三兩兩的下樓到集合場排隊,就在文博也拿著自己的鐵盤鐵腕下樓時,剛剛問他碩士都在讀什麼的同梯又問了他一次:碩士都在讀什麼? 「讀一些教授他媽的會爽的東西。」文博回答,聽到碩士生這樣回答的同梯沒有愣住,也沒有覺得奇怪人只是哈哈的笑說:「真的,教授爽了才不會被當。」 有人說軍中生活是單一無趣,一群人聚在一個地方出不去腦袋漸漸變笨,但是文博卻覺得那是他一生中唯一可以說著那些自己想說的、想做的惡作劇、跟人拉近距離聊天打屁,軍旅反成了他人生一段無法忘懷的歲月。而汪謙的出現也是,自己一定就是在軍中「變笨了」才會不惜暴露同志的身分親吻他。 「文博要加油啦,趕快找個女朋友,然後讓你爸媽抱孫子。」親戚的阿姨在聚會呵呵的說到,一旁文博陪笑的回答:「阿姨我盡量啦,研發工作太忙了。」怎麼愛管怎麼不好好去管管你家那男朋友一直喚的女兒。文博心裡話忍不住吐槽著眼前的阿姨。幫父母送完親朋好友後,文博跟著母親收拾客廳,在把圾垃袋打結時,母親就說:「你也三十多歲了。」 「三十五。」文博說,而他立刻就猜出他母親接下來要說什麼,而母親也的確就這樣說:「你都三十五了,不管工作忙還是怎樣,你也應該想辦法處個對象,上次幫你介紹那個女孩你在試試,不然報名聯誼會也可以。」 「說過了,我沒時間。」文博將打包好的垃圾放到大門口,準備等等拿下樓到公寓的垃圾場扔。人躲到廚房洗碗,但媽媽幾乎不死心的跟過來說:「現在沒時間,等你有時間就不年輕了,你年輕時女生才好找,拖到老了沒本錢就沒人要了。」 「你跟爸不也一個三十多歲才在一起?擔心我什麼。而且大學時候,你不也是一直跟我說不要亂搞男女關係嗎?」文博說把都是泡沫的餐盤沖乾淨交給母親放到烘碗機裡,媽媽聽到這話有意見,立刻插話:「那是大學,學生本份就是讀書,你看看你爸你媽為什麼可以當學校教授和公司顧問,這都是讀出來了。我跟你說行行出狀元這種事情是騙人的,讀名校認識跟你同樣有能力的人,進一間國際公司,這才是好。而且有老婆結婚的男人,在職場上別人也比較認為你有擔當。」 「所以你是要我隨便找個女生結婚?」文博故意這樣說。而他媽媽當然直接否認這點說:「不是叫你隨便找一個女生,而且你這孩子連對象都不找、相親也不要,你不要以為現在才三十多歲時間還很多,轉眼就四十了。」 「我回去了。」 洗碗完走回客廳拿起外套,文博的父親在客廳看股票新聞,從這次的聚會開始到結束他都沒有動作,只是拿筆簡單的在白紙上紀錄一些數字。完全沒有看要回去的文博一眼,文博穿好外套走到玄關說:「爸,我回去了。」 「恩,到了打個電話。」父親簡單的說了一句,就沒有下一句了。 這時母親出來拿了一袋東西給文博,文博看了看裡面東西說:「媽,我不是說不要在幫那蕭太太買這些東西嗎?你這樣會沒完沒了。」 「人家蕭媽媽都好心拿到家了,我能怎麼辦。」 文博不只一次跟母親說過不要買鄰居蕭太太的直銷商品,那位蕭阿姨每次都傻傻的買了一大堆直銷保健食品來賣卻賣不掉,自己母親卻老是幫忙她消耗掉一些根本用不到的產品在轉給自己。文博覺得這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唯有讓那蕭太太得到教訓才會醒,但媽媽卻不聽自己說。 「下次哪時候回來?」媽媽問,文博提著直銷產品和垃圾等電梯,想了一下說:「過年吧?」 「等到過年!那麼久!」文博媽媽喊說,文博乎口氣對他媽媽說:「媽,在兩個月就過年了。你們如果無聊也可以這幾個月跟爸出去走走。」 「跟那人出去有什麼好玩的,連陪我逛個百貨公司都嫌……」文博的母親抱怨說起文博父親的事情,雖然這話沒有什麼,只是普通的老夫老妻在抱怨彼此的多年的伴侶,但文博怎麼覺得這話說起來異常刺耳…… 「廖文博,你如果不想逛街就直接說好不好?」 「我沒有說不想逛,不是陪你來了?你還想怎樣。」 「你從剛剛進到百貨公司就一直坐在椅子上,你跟我說這樣叫陪我逛街!你是想重新編譯字典裡「逛街」的定義是不是?」陳軍皓唸,好好的逛街原本就應該走走看看,就算沒買東西也行,但自己的男友廖文博一進到百貨就坐在椅子上然後對自己說:你買好的時候再來叫我,然後開始滑手機。這動作讓陳軍皓覺得根本欠人罵,就連直男陪女友也不會那麼懶還會裝個樣子。 「我今天就要把卡刷爆!」陳軍皓拿起兩人說好共用基金的金融卡賭氣的對文博說,但文博卻不以為意,揮手說:「喔,加油喔。」態度整個氣死陳軍皓。 當然陳軍皓不可能刷爆那張卡,這張卡也只是當初兩人說好的,如果彼此都沒有找到對象,為了往後繼續生活的急用現金。兩人再一起原本就不是什麼喜歡或愛還是看對眼,而是從砲友變成協議交往對象,他玩他的;我玩我的,當決定跟別人在一起之後,這個暫時的男男關係就宣告瓦解,然後各過各的。簡單說就是所謂的:「開放式關係」。 上床什麼的只要做好保護,陳軍皓通常不管,他相信文博也是一樣。但不知為何自己卻在這段如此「開放」的感情裡,除了文博還未跟其他人上過床。他不知道文博有沒有跟別人上床?但那不甘他的事,只要不在他眼前做,陳軍皓這個男友也懶得管那麼多。反正自己那男友那麼聰明,偷吃一定也會擦到連嘴角的渣都讓人看不到。 因為新的建築合作案,陳軍皓就跟汪謙學長在通訊軟體中搭上線,也無意間在社交平台上看見了自己過去的那位直屬學長「陳冠偉」。當兵放假時陳軍皓不是沒有搜尋過陳冠偉的臉書,但自己怎樣都搜不到,沒想到原來阿冠學長根本取了一個奇怪的日式英文名字,荒廢臉書好久一段時間,只剩下給汪謙學長和一些朋友標記用。 陳軍皓點開其中一個影片,那影片的大臉就是阿冠學長,只見裡面的阿冠像是人喝的有幾分醉意,對著鏡頭傻笑,然後影片傳來拍攝的人無奈的聲音說:「你又喝成這樣,不是誰說要去夜店把妹妹玩,哪有女生要跟還沒進夜店就醉的人玩啊?」 「嘖嘖,汪謙說你嫩你還不承認,老子跟你說,你喝醉啦他們就知道你醉了,然後看到正的,你就可以隨便說,哇幹妳好正、喔不好意思我有點醉…抱歉抱歉,靠,那麼正的妹面前我竟然喝醉了…」 影片中阿冠假裝搖搖晃晃,然後就往汪謙身上跌,汪謙以為是真的急得扶他,沒有意識到阿冠的手扶在他肩膀靠近胸的位子,還問阿冠有沒有事,只見阿冠嘿嘿笑的掐了汪謙胸肌一把,汪謙叫出聲阿冠便大笑說:「看到沒有,喝醉了就是可假一下,然後女生來幫你時就可以碰到她了,學一下。」 「喔…喔喔……好厲害耶,還好我有拍起來。」影片中汪謙欽佩的說,但當他說有拍起來時,阿冠突然酒醒了直接人貼上來要搶他手機說:「幹!你有錄影,靠夭啦給我刪掉!幹!汪謙不要跑!幹,剛剛是我亂教的…..欸!欸你這北七……等等!你是開臉書直撥錄是不是?幹你娘!小牙謙!你完蛋了你!」 陳軍皓看見阿冠學長在影片裡耍智障雖想著直男把妹的招數怎麼都那麼白癡,但卻同時自己的嘴角卻微微上揚,因為這樣痞痞的陳冠偉學長讓他好懷念。手機頁面往下滑,近況阿冠的樣子一一出現,陳軍皓看著一張張在汪謙臉書上阿冠的照片,有穿著帥氣跟外國人打成一片的阿冠;也有只穿著四角褲在家耍費打電動的阿冠,不管是什麼樣貌的阿冠學長,這些都是在汪謙眼前的,不是軍營裡而是生活中最真實的一面。陳軍皓沒想到自己會看這些生活點滴看到快天亮,他丟下快沒電的手機,他闔上眼,明明很累卻睡不著,伸手把手機撿回來看著影幕上頭汪謙學長專注看著書的畫面,把這張照片存了下來。 汪謙學長,阿冠學長還記得我嗎? 自己曾經輸入過這段句子,卻又刪掉了。 有些事情不問明白,保留想像空間是最安全的。 就像是…他與阿冠學長…還有…… 「欸。」不到十分鐘,陳軍皓再次站在文博面前,文博眼神從手機螢幕移開抬頭看他。文博看著眼前的人什麼都沒買就說:「今天逛那麼快?你不是最喜歡買一些只穿一兩次就不穿的衣服嗎?」 「我要上去湯姆熊打電動你要不要來?」忽略廖文博的酸言酸語,陳軍皓說。文博聽了沒啥興趣,本來想繼續看手機,但下秒聽到陳軍皓的話又停下動作把手機握在手上。 「你可以不要在跟你男友約會還看著其他男人的照片花癡嗎?」 如果自己知道汪謙的臉書,那麼這個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陳軍皓其實並不是真的看到廖文博的手機畫面,而是一股氣話,但弔詭的是,每一次的氣話竟然都能正中文博的核心。文博將手機塞回口袋,人起身,兩人一起搭著上樓的手扶梯,一層又一層,在不知某一層時,陳軍皓對文博說:「去道個歉不難吧?」 「少管閒事。」 明明兩人都沒明說,卻意外都知道對方在暗指什麼。 軍皓看著旁邊的文博,覺得這人真的很詭異,明明他想找的人是汪謙,卻總是去煩陳冠偉。一旁文博很不爽陳軍皓又提起汪謙的事情,要說這人的目標不是阿冠嗎,一直靠近汪謙還互加好友到底是想做什麼? 兌幣機嘩啦嘩啦地掉下好多銅板,兩人將銅板投下一個打殭屍的槍戰大型機台,不發一語,對著螢幕裡地殭屍猛射,不留情地不斷地射擊,只要死了就在投幣,投到兌換地硬幣沒有為止。 兩人的硬幣都投完了還是沒能破關。 買了晚餐回家吃時,兩人在客廳看著電影台叫不出名字的B級片配便當,聊天的話題是自己公司上面的事情,都試圖避開今天逛街時關於汪謙跟陳冠偉的話題。這時便當吃到一半,文博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就問:「你是不是有說過想去一次東區那間高級飯店吃他的自助餐?」 「喔,對啊,聽說他們料理很高級又很好吃,但是很貴一次晚餐要兩、三千起跳。不是只有我,我們公司同事每個人都想吃,還不是因為主管跟我們炫耀她跟他老公去吃過一次,不然我也不會怨念那麼深。」 「我們尾牙辦在那裡。」 文博說,而陳軍皓聽了以後停了幾秒,馬上對著文博大喊:「小偷!稅金小偷!」 「我可以戴你進去吃。」舉手示意要陳軍皓住嘴的廖文博說:「員工家屬或妻子只要花一些錢就可以一起進去吃尾牙。反正到時候人那麼多也沒人會在意你,就隨便找個名義把你弄進去。」 「喔,廖文博突然對我這個小男友這麼好,是不是搞定別的男人,準備要跟我分手的最後晚餐?」陳軍皓模仿文博的口氣酸他,但對文博卻完全沒殺傷力,只淡淡的對著做怪的軍皓說:「有別人的話,我今天就會叫你收拾行李滾出去了。」 「嘖。」這張嘴就是那麼討人厭。陳軍皓起身拿取水杯要去冰箱裝飲料,邊走邊說:「我也只是因為主管說好吃,就想說飯店自助餐真的有那麼好嗎,也沒有一定說非要去吃不可……」 「不要喔?好那就這樣。」 「我要去啦!哼!」陳軍皓甩了冰箱的門,怒氣沖沖的踏著腳步一屁股坐回剛剛的位子瞪著文博用英文說:「你給我小心一點!蠢蛋。」 「難搞……」廖文博小聲的說了這句。 |